海納百川》中央亂法 國籍法不是修理陸配的武器（陳清雲）

花蓮富里鄉學田村前村長鄧萬華爲在臺陸配，因國籍問題遭解職後提起訴願，經花蓮縣府訴願審議委員會決議撤銷原處分，要求富里鄉公所另爲適法處理。（本報資料照片）

花蓮學田村陸配村長鄧萬華，因國籍認定遭富里鄉公所依《國籍法》解職，提起訴願後獲撤銷，本是依法救濟的明確案例；未料內政部、陸委會隨即強調「解職於法有據」、並要再行文要求解職。一般人看到，只會疑惑：究竟是誰沒有按照法律真正的規定來？

這起案件的核心不是「忠誠」，而是「到底該用哪一部法」。憲法增修條文第十一條明定，兩岸人民權利義務得以法律爲特別之規定；這部特別法，就是《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》。依該條例第二十一條，大陸地區人民在臺設戶籍滿十年，纔可登記爲候選人、擔任公教或公營事業人員。因此，陸配能否參選村長，理應依兩岸條例，而非硬搬《國籍法》。

《國籍法》第二十條的對象，是「原本是我國國民，後來又取得外國國籍」者，重點在「取得」二字，用於避免雙重效忠。陸配取得身分則完全不同，是依《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》這部特別法，在臺設有戶籍，本質上並非「本國國民再多一個國籍」。若仍以此條套用陸配的情況，不僅混淆法律位階與適用前提，也等於顛倒時序、錯置法條。

更關鍵的是，兩岸互不承認爲國與國，制度長期做法都是要求陸配「註銷大陸戶籍」，而非提出「放棄中國國籍證明」。如今中央反要求一張對岸不會開立的證明，不僅推翻舊制，也對已持身分證十多年的新住民追溯究責，難免讓人懷疑政治凌駕法律。

依《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》，回覆國籍滿3年、或歸化滿10年才能參選；兩岸條例亦要求設籍滿10年。鄧萬華就是在這些門檻下經資格審查、由選票選上。如果中央認爲制度不周，應檢討修法，而不是她任職兩年後翻舊帳，事後質疑其忠誠，這更像清算，而非依法行政。

值得深思的是，《公務人員任用法》第二十八條早已設有彈性規範，公務人員若因外國法令無法放棄國籍，只要外交部查證屬實，仍可任用於不涉國安機敏的職務。既然真正可能具雙重國籍的公務員在制度下尚有「活路」，一般非涉密職務也都可放寬任用，基層民選村長卻被要求採取更高標準，是否已顯得過度僵化？

花蓮縣訴願委員會亦指出，鄉公所在中央法律疑義未釐清、也未查明註銷大陸戶籍前，就逕以《國籍法》解職，違反行政程序法「有利與不利均應調查」的義務，因此撤銷原處分、發回重新審認。這不是地方另搞一套，而是提醒中央：特別法優先、程序完備，是行政機關最基本的要求。

除了法律，更不能忽視人與真實生活。鄧萬華來臺二十多年，務農、照顧罹病丈夫、撫養三名子女，並投入村裡社區活動，最終由村民用選票推上村長。她的生活軌跡，比任何一紙「永遠拿不到的證明」更能證明她把臺灣當成家；而選舉作爲民主制度的核心，行政機關更應尊重選民的選擇，而非事後以爭議法律見解推翻民意。

訴願結果已清楚指出法律適用的錯置。此刻中央最該做的，是依法行政、遵守「特別法優先於普通法」的基本原則，而不是再以《國籍法》作爲政治工具，對基層公職與新住民施加不必要的壓力。兩岸局勢越敏感，政府越應展現法治自信，而非以行政裁量凌駕民主選票與法律程序，更不應讓地方陷入無止盡的「公文乒乓球」。唯有回到法律位階與程序正義，制度纔有溫度，社會纔會安心。

讓法律回到法律，纔是國家之幸、人民之福。

（作者爲前立法院法制局局長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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