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新聞亂流與AI評分　數位民主的法律防線

▲在資訊爆炸與演算法主導的時代，社羣媒體與人工智慧（AI）深刻改變了人類社會的溝通方式與政治參與模式。當演算法能預測行爲、操控輿論，甚至影響選舉與社會信用，民主制度與法律秩序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。（圖／達志／示意圖）

●蔡鎤銘／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

在資訊爆炸與演算法主導的時代，社羣媒體與人工智慧（AI）深刻改變了人類社會的溝通方式與政治參與模式。當演算法能預測行爲、操控輿論，甚至影響選舉與社會信用，民主制度與法律秩序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。本文從虛假訊息與AI評分出發，探討數位民主的法律防線，並借鏡國際法與歐盟規範，尋求平衡自由與秩序的可能路徑。

資訊迷霧　民主信任危機

資訊混亂的根源在於不同類型的錯誤訊息。誤報（misinformation）多出於無心，卻易造成誤導；僞訊（disinformation）則是蓄意操弄，假新聞即爲其具體形式。陰謀論則以虛構敘事提供「真相幻覺」，在不確定時代中激化羣體對立。

更令人憂心的是，「假新聞」一詞已被政治化，成爲迴避監督的工具，模糊了事實與觀點的界線。當資訊噪音累積，民主社會的理性討論空間被壓縮，資訊素養雖重要，卻難以對抗演算法驅動的系統性操控，法律與技術治理因而成爲必要手段。

社羣媒體與選舉　從法律管制到AI治理

社羣媒體已成選舉主戰場，挑戰傳統選舉法規。以日本爲例，自1934年《公職選舉法》實施以來即強調嚴格管制，2013年開放網路競選後，虛假訊息問題浮現。若過度限制言論，恐違憲並引發寒蟬效應；但放任不管，又可能破壞選舉公正。

爲因應社羣媒體極化與資訊偏差的困境，有一種結合人工智慧的「廣泛傾聽」（Broad Listening）機制逐漸受到重視。此機制旨在突破演算法所造成的過濾氣泡，促進多元觀點的交流與政策迴應的即時性。其運作流程大致包括：

1. 透過社羣平臺與問卷工具，進行大規模的意見蒐集；2. 應用AI技術進行資料分類、情緒分析與趨勢辨識；3. 將分析結果以視覺化方式呈現，提升可讀性與理解效率；4. 彙整重點議題與分歧觀點，製作簡明報告；5. 協助決策者快速掌握民意脈動，作爲政策調整與溝通的依據。

此模式在不違反言論自由的前提下，提升民主參與效率。然而，AI在資訊篩選過程中可能產生偏見，形成新的操弄風險。因此，演算法的透明度與問責性成爲法律與技術共同面對的關鍵課題。

國際法的灰色地帶　認知作戰與主權防線

在國際層面，虛假訊息已成混合戰核心手段。根據日本防衛研究所分析，除非造成實體傷害，單純的僞訊傳播難以構成國際法上的違法行爲，使惡意國家得以在「灰色地帶」發動認知作戰而不受制裁。

爲因應此一挑戰，「能動性網路防禦」（Active Cyber Defense, ACD）概念應運而生，允許受害國採取報復、反制或緊急避難等措施。然而，網路攻擊的歸責困難，攻擊者常藏身於多層跳板或第三國殭屍網路，使國家責任難以追究。

美國FBI曾依據國內法跨境癱瘓海外殭屍網路，引發主權爭議，卻也凸顯國際法規不足。爲此，有學者主張應擴張國內法的「域外適用」，援引刑法「保護主義」原則，將法律效力延伸至境外，以保護本國公民與民主制度。面對俄中等國對國際法的消極態度，民主國家需在法理上開拓新邊界，建立合法且有效的數位防禦體系。

演算法治理與人權紅線　中國社會信用與歐盟規範對照

中國的「社會信用系統」是AI治理的極端範例。該系統結合監控與大數據，依據個人行爲評分並實施獎懲，儘管標榜提升誠信，實則繞過法律程序，以數據取代法治。輕微違規可能導致交通限制、教育機會喪失等懲罰，對人權與隱私構成重大威脅。

相對地，歐盟《人工智慧法案》（AI Act）採風險分級制度，將類似社會信用系統列爲「不可接受風險」予以禁止，並對高風險應用（如信用評分、保險定價）實施嚴格監管。其核心在於防止AI成爲剝奪權利的黑箱，確保技術發展不逾越人權紅線。

然而，挑戰仍存。若企業在背景調查中納入社羣虛假訊息或人際關聯，可能導致不當排除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研究指出，若評分目的與數據來源無關，且結果造成差別待遇，即便爲商業用途亦可能違法。

德國「舒法案」判決更明確指出，若信用評分對貸款決策具決定性，即構成自動化決策，須受《一般資料保護規則》（GDPR）規範。這顯示歐洲正努力在AI效率與人性尊嚴間劃出界線。

結語　在數位洪流中守護民主

虛假訊息與AI評分的濫用，不僅削弱資訊品質，更動搖民主信任根基。面對這場跨越個人素養、國家法制與國際規範的多層次挑戰，我們需同時防範威權國家將謊言武器化，也要警惕民主內部因安全焦慮而走向技術極權。

「廣泛傾聽」機制展現AI促進民主的潛力，而歐盟法規則提醒我們，科技發展須置於人權與法治的框架之內。法律不應只是被動追趕者，更應成爲數位正義的設計者。唯有建立具韌性的法律制度與具批判力的公民社會，方能在真假難辨的資訊洪流中，守住民主的底線，確保技術服務於人性，而非奴役人性。

▼虛假訊息與AI評分的濫用，不僅削弱資訊品質，更動搖民主信任根基。（圖／Pexels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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