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青春名人堂】張馨潔／反派小貓

姪女孜孜將滿四歲，在父母的陪伴下學看劇情較複雜的動畫，她看不膩《獅子王》，小獅子跟草原動物高聲齊唱時，她在沙發上手舞足蹈。劇情急轉時，她通知大家「恐怖的要來囉」。某次媽媽想獎勵她，讓她挑一隻劇中角色的玩偶，她出乎意料地選擇反派壞獅子刀疤。

「因爲牠可以把東西推——下去。」她用奶音說着，邊示範着刀疤將木法沙推下懸崖的動作。

玩鬧時，媽媽張大手臂發出恐怖的聲音：「我是大貓咪——」，她不甘示弱回答我是邪惡小貓咪！小貓咪要反制體型大上好幾倍的大貓咪，看來只能使壞了！就像在三麗鷗角色裡，她最愛的不是良善溫柔的凱蒂，而是調皮搗蛋的酷洛米。

她的第一部迪士尼公主電影是《冰雪奇緣》，當我在夢想被王子吻醒的年紀，她在欣賞不爲愛情所困的艾莎。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誤傷他人，如何接受自我的特別並消化孤獨，是動畫教給她的功課。這位小反派明白想穿紗裙、戴皇冠不一定要嫁給王子，更可以成爲一位女王。

長達數年的萬聖節，全球的小女孩綁起長辮，換上水藍色蓬裙，唱起〈Let It Go〉，第一次看完《冰雪奇緣》發現其中對於人性的掙扎與複雜多有刻畫，並非從前童話中的非黑即白，我曾疑惑地問五年級的學生們看得懂嗎？他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，表示這有什麼難的！

我猜面對困境能主動出擊的個性，是姪女着迷反派的原因。她喜歡長髮公主的平底鍋，可以砰砰砰地打敗壞人；送給她Bethan Woollvin的《小紅帽》繪本里，非典型的小紅帽看穿了野狼的詭計，殺了狼將狼皮披上身，從獵物變成獵人。當孜孜在與成人的對話中察覺被嘲諷或輕視，雖無法明確用言語表達，但她會大哭一場拒絕被如此對待，我因而習得些許勇氣。

我童年時看過的公主電影，在性別平權觀念普及的如今顯得不合時宜，我無從與她分享斯德哥爾摩症候羣的貝兒、戀愛腦的小美人魚、雌性競爭受害者的白雪公主。也慶幸她沒有看過這些故事，因爲在她的歲月將有更多創新的童話，助她建立與舊時代相異的世界觀，反派角色的動能正像是掙脫命運的推力。不那麼乖，不接受馴化的小貓們，將爲世界帶來更多發人深省的新故事。